本名龚纯,生于湖北农村,年外出谋生至今。曾为生计奔波十余省,业余写诗。
诗人随笔——
植物笔记:陌上菜
湖北青蛙
隔许多天没有写字,更别说写植物。我是去玩儿去了。去了婺源。因得朋友阿开邀请,10月5日坐由上海发往黄山的动车,3个多小时后即到达婺源火车站。
下了动车等阿开来接我的时候,我在火车站广场上转悠。四周都是连绵的群山,有些苍翠古老的样子,覆盖着南方的植物,看不到石头。当然,火车站和铁轨都是劈了山筑建的,山露出它的骨架也是自然——我们看到,处处都有山被挖了被劈了被端了,人类一路走来。但不久,南方的山将由植物们恢复这些山地的伤口。
我是想说,在火车站广场上转悠等候的时候,我留意起花坛里的小植物来。我发现了陌上菜的姐妹:母草。在阳光稀薄的下午,在小叶黄杨叶子的遮蔽之下,在仲秋时节早晚凉热不均的气候之中,母草开着它的小花,也会被小风吹得摇摇晃晃,使我用手机拍它时,需要一些耐心,并且还需要不顾及广场上人们看我像个神经病的眼神……随后两天,我在婺源的某条河岸上,在婺源的山上,我都有遇见大量的母草,它们长势良好,开过太久的紫色的花冠有时一抖就坠落在地。母草,分布于秦岭、淮河以南以及云南以东各省区;在前苏联、朝鲜,日本、热带亚洲,非洲,以及美洲各地都有分布,可以说,是很常见的玄参科植物,并且全年都可以开花,结果。
但我是特地来看母草的吗?不是。本篇我是特地来写母草的吗?也不是。我想写的还是水稻田边(间)的附属物,只不过,我本当在水稻田边(间)去寻找它们的身影,却远隔数省,在连绵的山间湿润的地方发现了它,或者说重逢了它。它就是我今天要写的田间杂草:陌上菜。
嗨,陌上菜这种田间杂草居然有这么好听的一个名字,真是想不到它还有一个丑翻天的名字叫:白猪母草!我们撇开丑名说好听的名字吧:陌上菜。这个名字很容易联想到钱镠写给夫人戴氏王妃的那句话:“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何其美哉!试想百花开放的春日,身姿袅娜的女子缓缓行走于陌上,如何言世之美哉!好事如东坡者,任在吴越王宫故地时,想必去探寻过戴氏王妃的娘家横溪郎碧村,其时身边当是二十七娘王闰之而非王弗以妻之事随侍左右了,而朝云也当在侧。苏衍钱镠句为“陌上花三绝句”,其中一绝句云:“陌上花开蝴蝶飞,江山犹是昔人非;遗民几度垂垂老,游女长歌缓缓归”,甚好,甚好呀。
在婺源的福洋民宿住了两晚。民宿所在的村子叫福洋村,村边上有条江叫乐安江,江上新修大桥去对岸有山,山下有筑桥泥浆渗坑——泥浆已板结,其上野花野草不找自来——画眉草、蝴蝶兰、鳢肠草、蔊菜、牛繁缕、爵床、愉悦蓼、蓼子草、沼生水马齿、石胡荽(鹅不食草)、藿香蓟、篱栏网(旋花科鱼黄草)、地钱、泥花草、母草、陌上菜等等。
野花野草就是这样,特别的聪明,其繁殖器官或种子或有甜美的部分让鸟类(动物)看上,被吃进肚腹,让鸟类以鸟屎的形式帮助它传播后代,或是其种子成熟时具有较轻的重量散在风中或者干脆像蒲公英像藦萝那样打开伞让风带到别的地方,或是具钩针(如鬼针草、苍耳)粘住路过的动物皮毛将它的种子带到它处,或是成熟时种子骤然弹出或是落入水流浮于水上逐浪天涯……水稻、麦子尤其聪明,它们的种子具有丰富的淀粉,干脆让地球上最强大的动物——人类帮助它们传播后代。人类为了得到丰富的食物,将它们种遍地球所有适宜种植它们的地方,并且不断地强化它种子的力量,帮助它们产出更强壮的后代。
但是,陌上菜不是人类看上的植物。或许它不够聪明,或者它自有难得的聪明:与水稻伴生在一起,如同稗草一样。有人说,稗草极聪明,小时候几与水稻长得一样,难以区分;迨其长大一些,又比水稻更快吸收养分抽穗,赶在水稻成熟收割前,它迅速地成熟,以避免被人类拔除干净没法留下后代。陌上菜选择了在潮湿的水稻田间田边生长,花期7-10月,果期9-11月,大致与水稻生长、成熟、收割时间同步,人类也难以根除它。
即便是田间杂草,陌上菜并非全无用处。其全草入药,可用于肝火上炎、湿热泻痢、红肿热毒、痔疮肿痛。
陌上菜花小,种子也小。度娘描绘它们如下:“花冠粉红色或紫色,长5-7毫米,管长约3.5毫米,向上渐扩大,上唇短,长约1毫米,2浅裂,下唇甚大于上唇,长约3毫米,3裂,侧裂椭圆形较小,中裂圆形,向前突出;雄蕊4,全育,前方2枚雄蕊的附属物腺体状而短小;花药基部微凹;柱头2裂。蒴果球形或卵球形,与萼近等长或略过之,室间2裂;种子多数,有格纹”。尽管陌上菜花不大,但十分美好,可以说娴静淑雅——我在里下河地区谋生时,在夏日的某个黄昏遇到它,将它挖了一株回来种在一个食物瓶子里——它在办公室的桌子上开着花,花不是粉红色或紫色而是全白色的,淡泊于世似的只在白天张开唇形白花而夜间关闭起来不再言语。去年我离开苏北时,将它留在了办公桌上——不知后来人有没有善待它,或是将它扔掉了。总之,我很是怀念了它一阵子,如同我在异地想起家乡的其他植物一样想起它,如同我还记得过去的人而不再言说一样想起它。
我在乐安江边遇到的陌上菜,正在花开花落间。似乎将到果期。住在江边的两晚,一黄昏一早晨,我去江边看它。当然也不主要看它。当然,我一定会看它,收藏在我的手机里。
乐安江上,暮霭将起时,有人撑竹筏漂于江上,如一水墨图画。乐安江上,晨雾未散间,江波平缓,山峦隐隐,若世外桃源。而江边的陌上菜,事实上除我以外,无人留意。
青蛙为什么歌唱
魏天无
青蛙为什么歌唱?这个问题,在《一只青蛙写给天鹅的情诗》里有着含蓄而缠绵的回答:一种无望的爱,使蹲在井底的青蛙有望跳起来,够着悬挂在天空的苹果。没有比这更绝望的了,也没有比这更绝望的幸福了。
“但是天鹅,青蛙的悲哀 与幻灭,微笑中 依然带着对世上一切的嘲弄与深情 在无穷未来的想象里 将继续构造你的美丽”
据说,人若不是一直在追求那看似不可实现之物,那么,他将丧失实现那看似可实现之物的能力。这确乎是真理。我们自然可以把这首一唱三叹的情诗看作是对诗歌的爱;它要说出来,不是要让说别一种语言的天鹅听到,而是说给自己——用一种连自己也感到吃惊的、怪异的语言;它要说出来,因为这种爱是公开的,不是暗恋——因为这只青蛙的鼓噪,我对一切表白因为自己暗恋诗歌、不为人知而让人知、而满含幽怨的写作,突然厌倦起来。
作为一种写作或文体方式,诗歌是随时随地可以实现的;但倘若作兑换,只能得虚无。可轻易实现的诗歌最终实现不了什么。它只能是自我实现。所以,从江汉平原到武汉的远郊到国际化了的大上海,这只叫湖北青蛙的青蛙确乎是旁若无人地唱着不入调、不入流——人流以及流水线——的乡谣俚曲,快乐自在。
我说乡谣俚曲可能并不确切,因为同样是在江汉平原长大,我深信青蛙诗歌中的那些吟唱般的、特别顺滑、也有些油滑的曲调,来自那片土地的滋养。如果了解这片土地,了解这片土地上的人民的生活,乡村的节日的欢乐,就能理解青蛙所写其来有自。这与古典无关,也与解构什么什么无涉。生活造就语言,语言改变自我,改变自我的世界——就像那只青蛙,它蹲在语言的中央,映射着另一个想冒名顶替它的诗人。这是可以实现的,在诗里。
湖北青蛙诗选:献给青蛙先生的蓝调(诗十首)
西窗红到月来时
九月就要过完了!不知为什么留恋它
桂树正是最香的时候,其他的时间
它一点也不醉人。
我的诗歌女神,对我写作诗案突然再无热心肠
就像白云从天空消失得一干二净。
另一些人通过了望远山知道了此事:事实上
她和李薇娜小姐的关系
随这个案子本身而起伏波动。李薇娜那
波涛般的身材放在诗案中就像月亮
放在水上就像小伤口涂抹碘酒
有人跟她合伙打下树桩。
九月就要过完了!我不知为什么留恋它
桂树正是最香的时候,其他的时间
它一点也不醉人。
故园春晴赏海棠,无那风光餐不得
海棠花开
曾有位故人,数度要求拿来墨水。
我们将车停在故道上,还能怀想那历史的地点
他的背影,及其文脉相传的后代。
锦绣堆里,他的毛笔又写出新的锦绣句——
一切皆因仕途受困,怀胎受孕的
花树而发生。
从今往后,所有的秀色不再是地图上的菜肴
从今往后,所有的风光又都进入酒杯
像所有怀念故园春光的诗人那样
用诗句保留了男人,春景,并且实现了永恒。
深邃的永恒
现在我为自己工作。
时间紧迫,就像博物馆闭馆时刻来临而我
未从秋江平远图中找到来者何人。
其时,秋风渐紧,了无生计。
其时,在远方度过秋天犹如经历一场灾祸
须停下案头工作,乔装
打扮逃走。
——树叶渐落,想到我遇见了你。
想到孤寂在我的身体里如同进入迷宫,想到树阴
婆娑,叶子悚然抖动。
我在为自己工作,要求深邃苍古的永恒
使自己平静下来。
平野无山遮落日
这样的平野,我的朋友们从三百里以外
也可以望见我房后的高树。
我知道你们正随同夕照一道,径直走来
西窗有只可怜的蜘蛛,它野蛮的脸
已经变红。
我知道你们会照亮我简陋的屋子。
我知道屋子变暗时,月亮就会遵循本分
安静地升起。
深夜,细雨像只动物窸窸窣窣,吃屋后的草
和树叶。
臆想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在四月或七月底的
两个星期二晚上
在博园路安虹路交汇转变处有一批稻子站在水田里
附近的建设工地正在兴建独栋别墅——
大批大批的豪车像一个国王带着随从去到乡间巡游
——有人行军礼,裤子掉到地上。
有雨,有表演天赋有足够的发挥余地,但没有
找到表演的感觉。
我在那里滋生了大量的自我意识:有一位美好的女性
永远地离开了我,她写下:献给青蛙
先生的蓝调。
当然,这应划入我不合常理的臆想。
池塘
他确曾喜爱过一个少女,但深含负疚
那无声的小径,清凉的月亮
都有交往的悲痛。
拥抱和分手,几十年后还有无法描述的轮廓
和哀伤的内容。
他们从一开初,就知晓将来不能长久
——她给他以真正的喜爱,然后消逝在二十三岁的
夜晚,再未重逢。
从此后,他再未遇见她那样的喜爱
以至觉得那样的喜爱,是人间至纯的圣殿,以至他
到如今回想起来,还想高喊:
“我的少女,我孤单的女友!”
冬天的诗,仿罗伯特·勃莱
我国的走兽从不大规模迁徙
东南西北各国设有禁苑与栅栏,它们没有这个习惯。
勇猛的秦国人南下时,熊氏家族才想起
在郢都起飞,除凤鸟以外应给猪安装一对木头翅膀。
所有人的等待都十分漫长
当枭首,坑灭之时。猪鼻子也长皱纹。
德水活活东流,攻伐之际
那冷兵器时代的肉体,带着壳又有何用。
不如化为麻雀或希有飞走
仗剑去国,不如大鹏飞兮振八裔。
这是我国冬天里被装进飞机的人的理想生活方式
可乌鸦与喜鹊,也喜欢停留那时候华北平原的猪圈。
苏北纪事之四
那些长途奔袭回家的人们喜爱它
我的父亲,母亲也喜爱
目前没碰到多少人反对。
去年我们曾给父亲烧车子,猛烈的暴雨新停后
坟头的草木真是亮绿啊。
父亲料到我们在腊月都将从远处回来
早在他尚能举起斧子时,准备了一牛屋木柴。
牛屋还在但没有了牛,瓦房还在
人世已空。我和哥哥驱车去访问父亲的朋友
她已在农场开枝散叶,一大家子二十几号人置春酒
请我们入席。她躺在紧邻的房间几无声息
已经七年,等待日子完结。
农场的土地多么平整,父亲曾在那里开荒
多么年轻英俊,东方红拖拉机声音多么洪亮
冒着上世纪六零年代那种
突突的浓烟。
扪蚤新话
在家不远的地方,几年前
我识认过一棵枝大无蝉的朴树。
它的叶子它的枝干很有特点
但不容易捕捉。
看着张网待毙的蜘蛛,以为它
也是众判亲离的狮子。
一张脸从各个时间之中不停地浮现
它并非索要思念,而是一个中国人不得悠闲
此后,路过那里,我会有意看上几眼。
人世的荒年,寂寂无人空自守
成群的月亮滚在天空
也只能看到其间最无聊的一个。
不可问离去的恋侣,有没有特殊的实证。不可问
二千年来,孤愤不可方物。
树下之蚁,也会久违你我。
我有时会望着毁弃的房屋发呆,好像我在里头
虚假地行走。
我有时会穿越丛林寻找我认识的朴树
以避免下意识的迷途。
我有时会带着微镜头出去散步,想到觉新
和梅在花园中相会,就不觉得
仅仅只有一个人,想着孤独萎谢之花。
骑行
昨日,阴雨后微有阳光
在小小的秋风中骑行,怎么也看不清
过去匆忙的三十年
一眼望尽,弹丸之地衰败的农田
上一辈人留守之地
水稻还有生长
而鳢肠草、茨菰、野菵等等也伴生在侧
跟这个渐渐变老的世界
还保持着即将失去的交接与联系
我听到苇丛里传来,微弱蛙鸣
就像遭逢伟大友谊一般
全身产生一股电流,令人战栗,欣喜
随后,产生某种带着
裂缝的寂寞
九月将尽,围困我三年的梦境
可以改造了吧,不再新生
遍地的哀悼之情。
淮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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