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毛眼蝶是泰山所产7种眼蝶中最常见的一种，春、夏、秋3季都能见到。我在泰山上也多次拍到它们交尾时的美妙瞬间、在岩石上晒太阳的惬意时刻、还有蹁跹花丛中采蜜的情景。

然而，照片中皆为斗毛眼蝶成虫，它们的卵、幼虫和蛹是什么样子，我一无所知。即使查遍图书馆的资料，也未见到相关记载，这便成了我心头的一个未解之谜。

意外收获一粒卵

年8月6日，我去泰山的龙潭水库看瀑布、拍照片，16点左右，细雨飘然而至。雨后，我在躲雨亭附近转悠，想拍摄草丛中的昆虫。

不经意间，一只蝴蝶翩然飞到我跟前，落在一片草叶上作产卵状，正是斗毛眼蝶！也许是潜意识中怕惊扰了蝴蝶，也许当时根本没反应过来，我端着相机的手竟然没有按下快门。

等我反应过来，蝴蝶已经飞远，我又不敢追随跟拍，怕错失眼前的产卵点。缓过神儿后，我弯下腰仔细端详草叶上的那粒卵：圆圆的、半透明色、形似珍珠，直径约1毫米，黏在一棵牛筋草的叶背面。

刚产下的斗毛眼蝶卵

为观察斗毛眼蝶产卵，我曾多年跟踪拍摄，求而不得；如今，多年夙愿意竟外实现，甚是惊喜。正在欣赏蝶卵的时刻，一只脚突然踏过来，惊出我一身冷汗！好在行人匆匆的脚步没有踩到蝴蝶卵。

不能再耽搁，我将黏着蝶卵的牛筋草连根带土一起挖出，小心翼翼地放到塑料袋里。由于不确定哪种草是斗毛眼蝶幼虫的食草，为保险起见，我将这棵牛筋草周围的马唐和狗尾巴草等禾本科植物一同采挖回家，种到阳台的花盆里。

这次邂逅斗毛眼蝶产卵，我是既高兴又遗憾。高兴的是找到了梦寐以求的蝶卵，遗憾的是手持相机却没有拍到蝴蝶产卵的照片。好在我栽下的草全部成活，但这粒蝶卵能顺利孵化吗？幼虫能顺利长大吗？要知道，我只有一粒卵啊！

小毛虫吃什么？

8月8日，斗毛眼蝶的卵开始变黑，经验告诉我：这枚受精卵就要孵化了。果不其然，11日下午，小毛虫破卵而出，只是我错过了这个瞬间，看到时它已爬到附近的狗尾巴草上了，而牛筋草上的卵壳不见了。

刚出壳的斗毛眼蝶小毛虫

不用说，卵壳肯定被它吃掉了：多数小毛虫都会将自己的卵壳当作生命中的第一餐。刚孵化的小毛虫身体黄白色，体表长有刚毛，大大的黑色头壳最显眼。

由于蝶卵只有一粒，照看小毛虫容不得半点闪失。于是我将开放饲养的小毛虫和它附着的狗尾巴草叶一同移到室内，放在塑料饭盒里，并在盒内放上了马唐和牛筋草的叶片作备选，因为我不确定小毛虫的食草是哪种。

12日上午我开盒观察，一时竟没找到小毛虫，后来发现盒底有细细的黑色屎粒，顺着屎粒向上看，草叶上出现了小豁口，小毛虫开始吃草了。

翻看草叶，小毛虫伏在草叶凹处，身体的颜色变绿了，只是头壳仍为黑色。小毛虫吃的是狗尾巴草，其他草它吃不吃呢？

开始吃草后的斗毛眼蝶小毛虫

带着这样的疑问，我查阅了图书馆的资料，有的说斗毛眼蝶的食草是鹅观草、野青茅和糠穗等禾本科植物；有的说寄主不详。那么，我饲养的这只小毛虫除了狗尾巴草，还会吃什么呢？我决定对小毛虫进行食草实验。

实验的前提是不能影响小毛虫摄食生长，因而我选择在小毛虫长大一些、便于观察的时候才开始实验，具体方法是选择多种禾本科植物的叶片，每天将一种放入饲养盒。另外，在不远处再放上狗尾巴草的叶片，最后，将载着小毛虫的草叶剪短后放到做试验的草叶上。

做实验的食草采自泰山，都是比较常见的种类，有牛筋草、马唐、虎尾草、稗草和鼠尾粟等。至于书上记载的鹅观草、野青茅和糠穗等禾本科植物，我专门请教了我校植物学老师，并一同上山寻找。

结果发现：这个季节鹅观草早已枯死，野青茅在泰山并不常见，而糠穗暂时难以考证是哪种植物。

我不可能将泰山上所有的禾本科植物一一试下去，实验坚持了十多天，结果发现：小毛虫除了狗尾巴草，拒食其他一切实验草。最终，我的结论是：斗毛眼蝶幼虫的食草是狗尾巴草——一种泰山上很常见的禾本科植物，有时会大面积丛生。

斗毛眼蝶的食草：狗尾巴草

可还有一个问题让我费解——狗尾巴草在平原地区也很常见，那里为什么就见不到斗毛眼蝶呢？

多次蜕变终化蛹

小毛虫变绿后，胃口越来越大，就像一个可爱的小吃货。但到了8月15日上午，小毛虫的进食量开始变小，下午则躲在合起来的草叶间不吃不动了，我怀疑它要蜕皮了。

16日下午开盒再看，它果然已蜕皮。饲养盒底有一黑色头壳皮，小毛虫的新头壳已变成绿色，一下子大了很多，只是体长没见增加多少。当晚9点多，小毛虫又开始进食了，吃的是蜕皮时所附着的那片草叶。叶子都已干枯了，但小毛虫并不在乎，吃得十分起劲。

斗毛眼蝶二龄小毛虫

蜕皮后的小毛虫食量大增，好在狗尾巴草到处都有，因此我每天都能给它提供新鲜草叶。8月19日上午，小毛虫饱餐一顿后又躲到草叶后面蛰居起来，不吃也不动，21日清晨蜕皮成功。

新蜕皮的三龄小毛虫头宽明显大于体宽，体长已达10毫米。22日，小毛虫一天没有吃草，我开始担心起来，按时间计算不到蜕皮的时候啊？

23日，小毛虫又没吃草，我更加担心了。24日凌晨4点，我起床用手电观察小毛虫，发现它已经开始吃草了，遂放下心来。到了28日，小毛虫体长已达14毫米。

8月29日，小毛虫又有了蜕皮的先兆：头小身子粗，伏在草叶上不吃不动。30日清晨，蜕皮完成，四龄小毛虫又变成了大头虫，蜕下的外皮缩在身后，它的体长依然是14毫米。

蜕皮后的斗毛眼蝶小毛虫（四龄）

31日清晨小毛虫开始吃草，体长明显有所增加。小毛虫经历的几次蜕皮过程，就像长大了要换新衣服一样，只是这过程真是不容易啊。

9月7日，小毛虫体长已达25毫米，其背部四分之一处还出现了一黄斑。中午12点，我发现小毛虫一改平时低调的性格，不再躲在草叶上安静地进食，而是爬到盒壁上。我将它放回原处，它再爬上去，如此反复几次，似乎是对食物完全失去了兴趣。难道它要化蛹了？

于是，我将小毛虫移到花盆里一棵狗尾巴草的叶片上，这下小毛虫安静下来了。傍晚回家，我发现小毛虫依然伏在当初安放它的地方，只是姿势有些奇特，只有3个着力点。

晚上8点钟，小毛虫姿态大变：身体的末端黏在草叶上，头向腹部抱合，蜷成一个卷儿，看上去很用力的样子。仔细观察，发现它在不断使劲，以防身体借地球引力打开。而且，小毛虫还是蛮聪明的，事先已经在草叶上铺了厚厚的一层丝垫，以防摔坏。

斗毛眼蝶预蛹

9月8日下午5点，小毛虫顺利化蛹。蛹呈翠绿色，很好看，大约长18毫米、宽5毫米，像一个翡翠吊坠。从卵到蛹，我一共观察到小毛虫三次蜕皮。

有些蝴蝶幼虫蜕皮后很快就会吃掉旧皮，但在斗毛眼蝶小毛虫身上我没看到这种现象，况且，其坚硬的头壳皮应该是不会被吃掉的。

斗毛眼蝶蛹

破蛹成蝶重归自然

9月17日，斗毛眼蝶的蛹开始变黑，这是羽化的前兆。

9月18日早晨不到6点，天刚刚亮，我就起床来到阳台上，准备拍摄羽化的照片。之前我已经错过了化蛹，这次不想再错过化蝶了。

蝶蛹的颜色由深到浅白，但我不知道蝴蝶什么时候才能出来。想看到这美丽的蜕变，只有继续集中精力等下去。经验告诉我，破蛹化蝶往往只在数秒之间。

斗毛眼蝶羽化前

已接近上午10点了，等了4个小时，我感到有些疲惫。突然间，蝶蛹的前背裂出一条细缝：开始了，赶紧拍摄！尽管我没有丝毫松懈，但还是只拍到几张出壳的照片，不太理想。

刚羽化的斗毛眼蝶身体有些软，它努力地伸展自己的翅，舒展着自己的身体。一个小时后，它身体完全展开，终于有了成虫的模样。

斗毛眼蝶羽化

9月18日下午，斗毛眼蝶的身体已经很壮实了，它飞到纱窗上，翅不停地开合着，似乎很向往外面的世界。

9月19日上午，我将斗毛眼蝶包在纸包里，准备带出去放飞。抓蝴蝶的时候，明显感觉它挣扎有力。

出了家门上泰山，到达一处有斗毛眼蝶活动的地方，时间为9点整，放飞开始。本打算最后再给它拍张照片，无奈打开纸包后，蝴蝶毫不犹豫地直直飞向树梢，之后便不见了踪影。

斗毛眼蝶羽化成蝶

从泰山上采集卵到最后放飞，前后共一个半月。如果把当初斗毛眼蝶妈妈在我眼前产卵看作是将孩子托付给我的话，现在的放飞也算是给了这个托付一个满意的交代：我帮助她养育了一个健康的后代。

45天来的忙碌终于有了美好的结局，我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在饲养斗毛眼蝶过程中有很多艰辛，也常提心吊胆。我饲养的小毛虫是“独生子女”，唯恐它有什么闪失，所以我丝毫不敢懈怠。

当然，这份辛苦的回报也是丰厚的：我首次完整地记录了斗毛眼蝶的发育史，并第一次发现狗尾巴草是斗毛眼蝶幼虫的美食。

作者单位：山东农业大学

本文转自大自然杂志